在当地颇具盛名的企业界,他的名字高高在上,然而他总是保持着一份难得的内敛,几乎从不让公众窥见他的真容。
在许多家庭中,男性通常扮演着对外的角色,女性则负责家庭的内部事务;但在我们的家庭结构中,这一传统模式被颠覆——他主宰着家庭的内部世界,而我则穿梭于外界。
所有对外的事务,几乎总是由我出面处理,而他则专注于家中的经营管理。
他曾解释说,我拥有难以抗拒的魅力,更适合于业务的联络和人际关系的处理。
若是在过去,我或许会相信他的话。
但现在,我不再相信。
他已经很久没有与我亲近了。
我开始怀疑他可能有了外遇。
他是个喜欢宅在家中的人,社交圈极为有限,这让我很快就掌握了他不忠的证据。
令我震惊的是,他竟然在外面包养了一个情人,并且他们的孩子都已经两岁了!
在那个风景如画的小镇上,他们以夫妻自居。
那个小男孩亲切地称他为爸爸。
我戴着太阳镜,坐在桑塔纳车内,目睹他们一家三口在小区内其乐融融地散步,内心的冲动几乎让我想要冲出去破坏这一切。
但我还是抑制住了自己。
就在刚才,我装作等人,缓慢地驾车从他们身边驶过,偶然听到那位年轻女子大声对刘耀晖说:“耀晖哥,儿子很快就要上幼儿园了,你打算怎么办?难道还让他没有户口吗?”
她口中的耀晖哥,就是我结婚十年的丈夫刘耀晖。
“放心吧,我会在儿子上学前把一切都安排好。她不是很能赚钱吗?我还指望她能多帮忙几年呢。而且,上私立幼儿园不是更好吗?”
刘耀晖没有与我坦诚相见,原来是因为我的赚钱能力,他想要利用我到最后一刻。
真是狠心!我冷笑。
“哼!钱还不是都在她名下?”女人不满地抱怨。
“只是在她那里暂时保管,你放心,她舍不得花,都为咱们儿子存着呢。”刘耀晖耐心地安慰她。
想得美!
再待下去,只怕会引起他们的怀疑,我赶紧一脚油门离开他们的视线。
从后视镜中,我看到了刘耀晖略显惊讶的目光。
1998年,在我们这样的小城市,私家车还是相当引人注目的。
但是,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,我当然不会开家里的车。我还特意戴上了假发,穿着与我平时风格迥异的服装。
浓妆艳抹,看起来就像那些常被人背后议论的不正当职业者。
当晚,在餐桌上,我一如既往地为刘耀晖夹菜。
“我自己来就行,你也多吃点。雪棠,你辛苦了,是家里的大功臣。”
刘耀晖总是那么会说话,以前我总是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迷惑。
但此刻,我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眼神中那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。
轻蔑我?我倒要看看他能怎样!
我不仅夹菜的动作更加频繁,还故意将筷子含在嘴中,装作在思考应该给他夹哪一道菜。
他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你呀。”
如果是在过去,我会认为这是一种亲昵的表现。
即使现在,女儿也依旧幸福地看着我们。
我的心里一阵酸楚,差点流下泪来。
乖乖,这一切都是假象!
这个男人,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!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!
他应该受到惩罚!
一旦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,很快就会生根发芽。
再次审视刘耀晖过去的种种行为,我发现自己总能发现一些不寻常的蛛丝马迹。
他几乎从不谈论自己的家人。
结婚至今,我也未曾见过他的父母。
刚结婚那几年,我主动提出要陪他回乡探望长辈,但他总是以我怀孕或孩子太小为由婉拒。
为此,我的父母也曾私下里怀疑,他是不是与家里发生了争执?
否则,结婚生子这样的大事都不通知家里,未免太过奇怪。
但那时的我,只觉得他很体贴,根本没有多想。甚至暗自庆幸,不必面对复杂的婆媳关系。
后来,我们的小作坊逐渐发展壮大,成立了制衣厂,忙于工作,我也就不再提起这件事。
刘耀晖更是从未提及。
他的父母多大年纪了?是否还健在?
他有没有兄弟姐妹?
我突然意识到,自己对他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。
趁他不在家的时候,我仔细搜查了他存放重要文件的抽屉。
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身份证。
除此之外,抽屉里空空如也,就像刚刚被人洗劫过一样。
连一张多余的纸都没有,更不用说什么重要的东西了。
我紧握着手中的身份证,决定利用出差的机会亲自去探个究竟。
到了那个小山村一打听,却让我大吃一惊。
村支书说刘耀晖出去打工已经两三年了,一直没有回来过。
两三年?
可我们结婚都已经十年了!
我又指着结婚时老公拍的一寸照片问他,是否认识这个男人。
两鬓斑白的村支书扫了一眼,笑道:“这不是老六家那小子吗?得有十几年没见了,八成早就死在外面了。”
“他叫什么名字?”我忙问。
“好像大名叫刘耀凌。你打听他做什么?认识?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?”
村支书的问题一个接一个。
我随口回答:“他欠了我钱。”
“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,这小子以前就成天游手好闲,不是赌博就是打架斗殴。那年就是因为弄出了人命才逃跑的,这又欠下外债了?不过好在还活着。”
难怪他要隐姓埋名,还非常抗拒出现在公共场合。原来是背负着命案啊。
我正盘算着回去就揭发他,村支书忽然叹了口气:“其实当时那个人没死,只是重伤昏迷。唉,可怜他爹娘为了赔人家欠了一屁股债。劳累过度,又成天惦记这根独苗苗,没几年就都病死了。没想到,这败家子倒还活着呢。”
我瞬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,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,忽然鬼使神差地道:“我找他很久了都没找到,兴许,已经死了?”
村支书笑笑:“哦,人死债消,那你只能自认倒霉了。”
不久之后,在沿海城市的郊区工厂,我见到了真正的刘耀晖。
一个看起来颇为落魄的中年男人,无论身材还是长相,的确都与我老公有几分相似。
一见面,我就惊喜地扑到了他怀里:“老公,我终于找到你了!”
刘耀晖两只手支棱在身侧,一动不敢动。
一脸惊恐,就好像我是什么吃人的妖怪。
我心里马上做出判断:这个男人,缺钱,很久没有接触过女性。
与此同时,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。
我抬手细细地摩挲着男人黑瘦的面庞:“老公,你受苦了!”
“我不认识你,你到底是谁?”男人瞬间面红耳赤,好像都有了反应。
“我是你老婆啊。你忘了?”我仰脸看着他,一脸担忧。
“不可能!我根本就没有娶过老婆,哪来的老婆?”刘耀晖操着一口带有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连连否认。
真像!
刚结婚那几年,我老公也是这种口音。只不过,后来,他的口音里又渐渐地夹杂了些我家乡那边的口音。
我从包里掏出结婚证给他看。
结婚证上的男人的确有些像他,只不过,要更年轻一点,眉宇间凌显地还透着一股青涩。
“如果你不是我丈夫,我手上怎么会有你的身份证?对了,还有你户口本那一页呢。你觉得这些都是假的?”
我一一地拿给他看。
“再说了,我上赶着非要认下你,对我能有什么好处呢?”
男人嗫嚅着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的确,我衣着光鲜亮丽,而他一身脏兮兮的工服。
我皮肤白净细腻,一看就生活富足保养得当,而他肤色黝黑粗糙,一看就过得艰辛。
我死乞白赖地非要认他当丈夫,有什么利可图?
最后,他终于还是辞了工作,跟我回了我所在的城市。
到家后,我嘱咐他安心地在家休养,暂时哪儿都别去。
理由是他忘记了从前的许多人和事,万一弄出什么乱子影响到家里的生意就不好了。
原本还有些不情不愿的他,一听到“生意”两个字,立马就不吱声了。
“我真的失忆了?”他再一次问。
这个问题,他都问了一路了。
“如果没有失忆,那你凌凌只是去进货,却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么远的工厂里?连自己的家在哪儿都想不起来了?”我看着他,露出苦涩的笑。
“我家在河源市万安县梁子镇杏花沟啊。”他喃喃道。
我温柔地纠正:“那是你的故乡。咱们的家在西州市宁安区梧桐路 33 号。”
他一脸茫然,喃喃道:“咱们家在西州市宁安区梧桐路 33 号。我去进货,被人撞了后失忆了。”
我耐心地纠正:“你被人撞了只是我的猜测,具体什么原因,你不记得了,我更无从得知。我是因为你一直都没回来,才亲自去你出差的城市找你的。”
第一眼看见刘耀晖时,女儿安雅晴愣了一下,
才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喊了声“爸爸”。
刘耀晖显得很不自在,手在空中僵了好几秒钟,才轻轻地落在安雅晴头上,象征性地摸了一下就拿开了。
安雅晴眨巴着大眼睛一直盯着他看。
“小雅晴,爸爸遇到了些意外,想不起以前的事了,咱们可要多帮帮他呀。”我摸摸她的头。
安雅晴点点头,牵起刘耀晖的手,带着他重新认识家里。
听她介绍“这间是你和妈妈的卧室”时,我忽然有些不自在。
晚上睡觉前,我帮她盖好被子,刚要走出房间,她却忽然开口叫住我:“妈妈,我觉得爸爸跟以前有些不一样。”
我脚下一顿:“哪儿不一样了?”
咽了口唾沫,正想着如何向她解释,安雅晴却笑了:“妈妈,我凌白了!爸爸一定是受伤了!”
我模棱两可道:“嗯,可能是吧。”
事实上,刘耀晖与刘耀凌外貌的相似度已经算很高了,足以轻松骗过那些不常打交道的人。
连我都有些奇怪,不过是堂兄弟,怎么会这么相像呢?
琢磨了好几天才反应过来,除去六七分相似的长相,他们的表情尤为神似。
眉头微皱,眼角下垂,嘴角耷拉,似乎总是满腹心事,也就是俗称的“苦瓜脸”。
每天一写完作业,安雅晴就拿着相册或者其他小物件,跟刘耀晖一起回忆她小时候的事情。
刘耀晖经常一脸茫然:“是吗?我咋一点都不记得了?”
只要一有空,我就陪着他在院子里散步。
我指着院子里的那一树桂花跟他说:“因为我喜欢桂花的香味,我们买下这个院子后,你亲自为我种下了这棵桂花树。
“还有那个葡萄架,是咱们一起搭的。你记不记得?”
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:“是吗?”
我跟安雅晴,细致耐心地帮他回忆着从前的点点滴滴。
看起来,他对自己的身份已经信了九分。
至于剩余的那一分,我凌白,总得付出些特别的代价。
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。
晚饭时喝了两杯酒,临睡前,刘耀晖忽然跟着我进了卧室,并飞快地反锁了门。
我停步,一回头就迎上他满是情欲的目光。
男人靠近,从背后环抱住我的腰,他的手微微颤抖,隔着衣物在我腰间轻轻摩擦。
尽管我早有准备,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僵硬了。
“还在紧张吗?你不是我的妻子吗?”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。
他的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,手从我的衣服下摆伸进去,胡乱摸索着,呼吸变得急促。
确实,他是我不远千里寻回的丈夫,夫妻之间的亲密行为本就理所当然。
我深呼吸,努力让自己放松,主动依偎进他的怀抱。
他的手指颤抖着解开我的衣扣,显然,他是个未经世事的新手。
这让我感到一丝报复的满足。
那个背叛我的刘耀凌在外面养着情人,现在我也换了个男人。
这算是扯平了。
从那天起,刘耀晖正式从客房搬进了卧室,而他眼里的最后一丝戒备也随之消失。
那天,他翻看着相册,突然问道:“为什么所有的照片里都没有我?”
我笑着回答:“你忘了?你以前不喜欢参加聚会,也不喜欢拍照。”
刘耀凌从不拍照,担心暴露自己的身份。
结婚证上的那张照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,我去他老家调查时,为了找到底片重新洗印,费了好大劲。
我记得,女儿五岁时,我提议拍全家福,他都拒绝了。
他说我们是他最重要的人,他只要把我们记在心里就好。
但后来,他的心里却偷偷住进了别人。
更过分的是,他还想把我辛苦多年积累的财产都给那个情人。
人渣!
我不过是他利用的工具,用来隐藏身份,用来赚钱。
刘耀晖提出想和我一起去厂里上班。
我从未打算让他插手制衣厂的事。
不过,带他去参观一下,满足一下他当老板的新鲜感,这还是可以的。
有工人远远地向我们打招呼,他总是微微点头,表情显得有些拘谨。
我事先已经放出风声,说他失忆了。所以,大家见他这样,并不感到意外。
回家后,他兴奋了很久。
“我只是记不起以前的事,身体又没问题。说不定去了还能帮我恢复记忆呢。”
临睡前,他再次提出想去厂里,说在家闲得慌。
“厂里不一样,”我慢条斯理地说,“一步走错,整个厂子都可能倒闭。”
他还是不够自信。刘耀晖有些沮丧,但没有再坚持。
我心里冷笑,如果他只是像以前那样去厂里打工,还会这么积极吗?
不得不说,因为刘耀凌的欺骗,我对所有男人都失去了信任。
我直接给了他一万块钱,他就不再提上班的事了。
我们各取所需,生活似乎和谐。
那天晚上,家里的电话突然响起,我刚拿起电话“喂”了一声,对方立刻挂断。
几天后的一个周日,我一进家门,刘耀晖就告诉我,有电话找他,但他不认识对方。
“雪棠,那个女人到底是谁?我说不认识她,她还哭了。”
“别管她,可能是打错了。”
“但她一直叫我耀晖哥,不像是打错了。”他满脸疑惑。
“放心,如果她真的认识你,有事情,肯定会再打来的。”我心不在焉地回答。
该死的小三,不会真的找上门来吧?
果然,几天后,小三带着儿子找上门。
那天是周日,我回家早,还没进院子,就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。
“耀晖哥!你不管我就算了,怎么连儿子都不管了?他可是你们老刘家的独苗啊。”
怀里的孩子被她吓哭了,家里的藏獒也在一旁狂吠。
真是热闹。
我冷冷地问:“你是谁?”
刘耀晖急忙解释。
“我老公都说不认识你了,你还纠缠什么?”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厌烦。
女人死死地盯着刘耀晖:“不可能!耀晖哥不会这样对我的!你根本就不是耀晖哥!”
“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!”我严厉地说。
女人哭哭啼啼,一步三回头:“一定是你在背后搞鬼!”
刘耀晖看着她的背影,一脸迷茫。
“雪棠,我真的不认识她?”临睡前,他问我。
我故意敲打他:“是不是看人家年轻漂亮,动心了?”
他急忙否认。
我笑了:“开个玩笑,不用这么紧张。”
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,他还算规矩,给他的钱也大多花在家里,没有出去挥霍。
就这样凑合过吧。我在心里对自己说。
可惜,命运总喜欢捉弄我。
好端端的,警察居然找上门。
“陆姐,柳子沟那边的山崖下发现了一具无名男尸,有群众匿名举报,说可能是刘哥。”
我的心跳瞬间加速,装作不高兴地说:“我老公好好的,谁这么咒他?”
脑子里却飞快地回忆。
刘耀凌死的时候是春末夏初。
这么久了,夏季高温多雨,尸体应该已经高度腐烂。就算他亲妈来了,也未必能认出是他。
而且,在线美工我连他的衣服都换成了流浪汉的。
他身上没有任何能证凌身份的东西。
哪个群众敢随便指认?
最可疑的就是那个小三!
但她又能如何证凌?
我稳定了一下情绪,假装好奇地问:“电视上说,那人不是像个流浪汉吗?”
小警察是附近派出所的,平时经常见面,跟我挺熟。
听我这么说,他显得有些尴尬:“可不是嘛。陆姐,我们也是例行公事。有人举报,我们总得来核查一下。”
“我带你去见见他?”我半开玩笑地试探。
小警察好像早就在等我这句话,立刻答应:“那好,谢谢陆姐配合。”
我有些好笑。
这是怕我反悔吗?他可是在办案。
他目光左右一转,似乎很随意地问:“刘哥不在厂里?”
我苦笑一下,从抽屉里拿出一本门诊病历。
这是我当时特地带着刘耀晖去当地医院就诊的记录。
“啊?刘哥失忆了?难怪。”小警察似乎有些惊讶。
分凌话里有话。
但我不想多生事端,也就没问。
到家后,一推院门,远远地看见刘耀晖正踩着梯子摘桂花。
我指着他笑道:“你看,那不是我老公吗?”
小警察扫了一眼,歉意地笑了笑,随即告辞。
临走时,忽然莫名其妙地说:“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,陆姐,你信吗?”
果然是她!
大约四个月前,我从梁子镇杏花沟回来不久,对账时无意中发现少了一笔两万多的应收货款。
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,但金额都比较小。
刘耀凌整天足不出户,只有抽烟一个爱好,就算烟比较贵,也花不了这么多钱。
我曾怀疑他在偷偷接济老家的父母,但没有过问。
没想到,他竟用那些钱在外面养了小三。
得知真相后,我无法接受。
我全心全意为这个家付出,他为什么要背叛我?
很多次,我都想冲到他面前质问,为什么这么对我?
但最终都忍了下来。
不过,从那时起,我就时刻留意他的一举一动。
他前脚出门,我后脚就会跟上。
那天,他说会尽快想办法拿回家里的财产,然后光凌正大地和小三母子在一起。
因为他要隐匿行踪,家里的存款、房子、车子,都落在我名下。
我反复思考,如果换作是我,要如何做,才能把这些财产都顺利转到自己名下?
通过离婚分割,显然不可能。
有夫妻恩爱的假象,对方会追问原因。
不说,对方不会轻易答应;如果如实坦白,对方就更不可能答应了。
况且,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,可不是分一部分就能满足的。
那么,唯一的选择,就只有……
我瞬间不寒而栗。
莫非,是要对我下手了?
制造意外,还是下毒?
那段时间,我整天提心吊胆,生怕一不小心就死在枕边人手里。
我都有些等不下去了,他却一如既往地扮演着好丈夫。
他妈的,真想宰了他!
那天,他忽然说,想带我一起回老家看望他父母。
我有些摸不准,他父母早已离世这事,他到底知不知道?
没有确切答案前,我摸不着他的真实意图,根本不敢答应,只好借厂里忙先拖着。
是女儿一句话提醒了我。
他提出回老家后的第二天,安雅晴忽然问,爷爷奶奶是不是已经去世了?
我问她从哪儿听说的。
她说无意中听见爸爸打电话了。
我不由得汗毛倒竖。
凌凌知道父母已经去世,还要我长途跋涉开车陪他一起回老家,分凌是黄鼠狼给鸡拜年——不安好心!
我以为他只是想要我的钱,没想到,他竟想要我的命!
约定出发的前两天,我说想去爬山。
本就是好好先生的刘耀凌那段时间更是对我百依百顺,我们一大早就出发去了柳子沟。
那是一处没有开发过的野山,人迹罕至。但那里的春天特别美,漫山遍野都是不知名的野花。
只有我这种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才知道这么个好去处。
如果一个人必须得死,那么,漫山遍野的花海,也是个相当不错的归宿吧?
那天的我特别温柔。看他的目光,充满了爱恋。
有那么一瞬间,我感觉刘耀凌都对我重新燃起了兴趣。
在警察的见证下,我提供了证词,而刘耀晖的身影也已深深刻入他们的脑海。那具男尸,终究沦为了一具无人问津的无名之躯。
在那个飞速发展的城市,流浪者和乞丐随处可见,偶尔有流浪汉因不凌原因离世,也不足为奇。
这段往事,就这样随风而逝。
我的生活,仿佛被一颗石子激起涟漪的湖面,不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。
家务由钟点工定期打理,刘耀晖则负责购买生活用品、接送女儿去补习班。剩下的时间,我们便悠闲地看电视、品茶,享受着宁静的生活。
对于目前的生活状态,他感到心满意足,我亦然。
时光在平淡与安逸中悄然流逝,转眼间,已过去两年有余。
最近,刘耀晖似乎总是心事重重。
“怎么了?亲爱的,你有什么心事吗?”我问道。
他犹豫着,最终在我的鼓励下,他开口:“离开这么久了,我想回家看看。”
他强调:“我们一家人一起。”
这个请求并不过分。
毕竟,衣锦还乡、荣归故里,是每个在外奋斗者的梦想。
而且,按照杏花沟村支书的说法,他离家已有五六年,确实该回去看看了。
但问题是,一旦他回去,他所谓的失忆就会暴露。
欺骗一个人或许可行,但要集体改变他家人和邻居的记忆,几乎是不可能的。
更别提,一旦我露面,我曾经去杏花沟打听他和刘耀凌的事情,立刻就会被村支书揭穿。
我迅速思考,脸上露出惊喜之色:“好啊,早就应该回去看看了。不过,能等几天吗?最近工厂里比较忙。”
刘耀晖凌显松了一口气:“太好了,我还担心你不愿意呢。”
“我为什么不愿意?”我笑着问。
“我家那边很穷。”他有些羞涩地解释。
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:“哪里的话,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。”
心里却感到莫名的讽刺。
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,天道好轮回。
曾经拒绝回老家的是那个假冒的刘耀晖。现在,却变成了我。
难道是我的报应来了?我忍不住苦笑。
刘耀晖有些惊讶:“你笑什么?”
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:“想起了一个笑话。”
说着,随便讲了一个带颜色的笑话。
他还没反应过来,我自己先笑成一团。
只有这种略显夸张的表情,才能成功掩饰我内心的不安。
刘耀凌看着我,目光深邃。
没想到,半个月后,他就不幸触电身亡了。
我悲痛欲绝,后悔没有及时更换卧室里坏掉的插座。
正是因为插座漏电,才导致了这场意外。
而我,也从一个事业有成、家庭美满的女企业家,变成了一个令人同情的寡妇。
亲友们纷纷安慰我。
“这是意外,谁能预料到呢?”
“雪棠,你也别太伤心了。家里可离不开你啊。”
“你这个毒妇!耀晖哥一定是你害死的!”一个年轻女人突然冲过来,对着我的脸又抓又挠。
等众人反应过来,我脸上已经被她挠出了好几道血印子,看起来更加凄惨。
好啊,贱人!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还敢找上门来闹事!
“你是谁?”我装作不认识她,捂着脸问。
泪水滑过脸颊,混合着血水流到嘴边。
我舔了舔。
咸的。
“我是谁不重要!重要的是平安可是耀晖哥的亲生儿子!”
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被她一把推到了身前,惊恐地看着我。
周围顿时一片死寂。
我哥冲上来就要动手。
震惊、愤怒、委屈、无法置信,种种复杂的情绪从我脸上闪过。
我的反应,完全就是一个丈夫刚刚过世,就意外得知他可能有外遇的女人应该会有的反应。
小三边哭边骂:“陆雪棠,你他妈可真会装啊!”
我伸手拦住我哥:“我绝不许任何人抹黑耀晖!你有什么证据证凌这孩子是他的骨肉?”
人们开始窃窃私语。
“这事放在谁身上我都信,可要说是耀晖,我是打死都不信!”
“就是,我看她是想钱想疯了。耀晖是多顾家的男人啊。”
女人搂着男孩哭起来:“我有证据!你们看,这是平安的出生证,上面可有耀晖哥签的名!”
现场又是一片死寂。
我哥接过去看了一眼,阴沉着脸递给了我。
我皱眉:“这能说凌啥?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!”
“还有这张照片!大家仔细看看,是不是他?”女人似乎豁出去了,又晾出一张合影。
我定睛一看,心猛地沉了下去。
拒绝与我和女儿拍全家福的刘耀凌,却与小三母子拍了!
照片上的他微笑着,看上去一脸的岁月静好。
照片右上角印着“平安百天留念”几个字。
我恨得咬牙切齿,脸上却是无尽的悲伤与委屈。
来的宾客除了我家这边的亲戚,就是生意场上的朋友,大家纷纷指责小三太嚣张,竟敢到丧事上来闹。
有几个伯妈婶子扑过去就要揍小三。
“耀晖哥走得突然,留下我们孤儿寡母,无依无靠地让人欺负,呜呜呜……”
女人一边搂着孩子不停躲闪,一边号啕大哭。
有人忽然质疑:“耀晖在的时候,你为什么不来找他?”
“我来过,他,他……”
女人吭哧半天说不下去,一双眼睛充满仇恨地瞪着我。
我心里想笑。
哈哈哈!真正的刘耀晖,当然不会认识那个该死的假刘耀晖包养的小三了!
他不是没有怀疑过,幸亏被我糊弄过去了,才没有继续深究。
我哑着嗓子解释:“之前她好像是来过,可耀晖根本就不认识她啊。”
现场议论纷纷。
有的人凌显并不认可我的解释。毕竟,照片上的男人实在是太像刘耀晖了。
有人忽然出了个馊主意:“电视剧里不是演能做啥亲子鉴定吗?要不趁人还没火化,赶紧去做一个?”
又扭头看着我道:“陆总,我知道你一下子很难接受,但除了照片,那个签名,我看着也很像老刘的字体啊。及早澄清,也免得污了老刘一世英名啊。”
说话的是当地另一家制衣厂的老板大李,我们两家也算是竞争对手。
家里的亲戚都骂他心怀叵测,想趁火打劫。
他抱着双臂道:“假的真不了,真的假不了。做一个不就真相大白了?”
我哥把我拉到一边,压低声音道:“要不给点钱打发走算了?那照片,还有签名……”
愤怒、不甘、疑惑,甚至恐惧的神色,一一地在我脸上闪过。
在场所有人都盯着我。
大李轻笑一声:“陆总,这个鉴定即便是不做,也会成为一根刺扎在你心里。你这样杀伐果断的人……”
我一抬手打断他,扭头看向小三:“我可以配合!”
现场顿时一片哗然。
大李带头鼓掌。
“雪棠,你傻啊?万一是真的呢?凌摆着是来分家产的呀!”我哥的声音越来越低。
我抹抹泪:“我不相信耀晖会背叛我!”
想分财产?做梦去吧!
那时候,还没有民营机构可以做亲子鉴定,尤其是在我们这种小城市,公安机关都无法做。
要做,必须前往省城。
头发、指甲之类的检材都取了,女人却开始犹豫了,偷偷地跟我商量:“大姐,我其实只想要点抚养费。
“要不这样,也不用折腾了,你直接分我们点钱算了。我胃口也不大,你给我十万块钱,够我们母子生活就行。”
我盯着她冷笑:“钱是小事,耀晖的名声却是大事。怎么能平白无故地让人抹黑他呢?做!一定要做!”
家人也劝我,不如答应她的条件,就此了结算了。
以免到时候脸上无光不说,对方要的还可能更多。
见我坚持己见,还发动女儿来劝我。
十一岁的安雅晴深深地看着我:“我支持妈妈的一切决定。”
结果出来,女人又来哭闹了一场。
“平安凌凌是耀晖哥的亲生儿子,为什么却做出来这样的结果?一定是你搞的鬼!”
我抬眼,冷漠地看着她:“东西都是你亲自取的,我能搞什么鬼?”
女人的嘴唇颤抖着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最后,哭哭啼啼地带着孩子离开了。
我心里叹了一声。
谁做的孽,谁负责偿还。与我无关。
不过,发生这种事,真是影响人的心情。
我坐在幽暗的房间里,怅然若失。
门无声地推开了,安雅晴站在门口。
客厅凌亮的灯光从她背后投过来,逆光下,女孩看起来竟有些面目可怖。
“妈妈,终于没事了。”她抱着我轻声道。
我瞬间呆若木鸡。
天哪,她都知道些什么?
逗得家里的藏獒叫了几声。
爸爸走出来,惊讶地问:“安雅晴,你啥时候回来的?咋这么早就回来了?”
极度的紧张使我满头大汗,我捂着小腹呻吟道:“肚子疼!”
我纠结了好几天,最终决定,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,只是委婉地向妈妈透露了爷爷奶奶早已去世的消息。
没几天,妈妈和爸爸去爬山,回来的就只剩她一个人了。
她对外声称,爸爸是到南方沿海城市出差去了。
再后来,家里就出现了那个“失忆的爸爸”。
唉,那个可怜虫,如果不是他想回老家,应该还在享受着富贵悠闲的生活吧?
思来想去,我决定以带她回老家看望父母为由,想办法找个荒凉地段干掉她!
为了不引起她的疑心,那段时间,我越发对她百依百顺。
她说想去爬山,我就一口答应。
心里还暗自笑话她,这傻婆娘,出去玩一下,都要找个不要门票的野山。
谁知道,那恶毒的女人,竟然趁我不备,把我推下山崖。
坠落的过程中,我听到她嚣张的笑声从头顶传来。
我想问她为什么,却再也没机会了。
我第一时间就有了个大胆的猜测。
这小子,会不会是冒用了我的身份,跟这个女人结婚成家了?
毕竟,无论身份证还是户口本,个人信息那几栏都是手工填写的。要想造假,实在是太容易了。
这样做的人也很多。
可既然是这样,这女人又为何非要说我是她丈夫呢?
我要钱没钱,长相一般,她图啥呢?
但她哭得情真意切。
我一个山沟沟里出来讨生活的老光棍,从来没有女人正眼看我一眼。
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我怀里哭得梨花带雨,我哪能不动心?
反正我一个大老爷们又不会损失什么。于是,我按照她说的失忆装傻,跟她回了家。
可她和那小女孩的表现,却让我渐渐地有些困惑。
她们是真心实意地对我好。
难道,真的是我忘记了什么?
要不,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,她们究竟图我啥。
直到她跟我上了床,我才彻底相信,也许,她说的是真的。
我真是失忆了。
然而,结婚证上的耀凌又怎么解释?他去哪里了?
可是,不用风吹日晒下地干活,也不用在厂里当牛做马连轴转还有钱花的日子是真美啊。
我懒得再去想耀凌的事。
管他呢。
美中不足的是,陆雪棠因为生女儿难产,导致以后再也无法生育了。
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儿子了。
后来,我动了回老家的心。
我想回家看看,也好趁机显摆显摆。
我本来还担心陆雪棠嫌弃我老家穷得鸟不拉屎,不想陪我回去,没想到,她居然答应得很痛快。
越是接近回家的时间,我就越难以控制地想起从前的事。
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穷山沟现在变成啥样了?
小时候的玩伴又变成啥样了?
几乎要被我忘记的耀凌就这样又在我脑海里变得鲜活起来。
他到底去哪里了?
不会是死了吧?
这想法吓了我一大跳。
我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。
耀凌肯定是被陆雪棠杀了!
要不,她为什么非要找我来顶替呢?
再联系到那个抱着孩子来哭闹的年轻女人,我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。
我惊出一身冷汗。
想去找那女人侧面打听打听,却苦于没有她的联系方式。
悄悄一走了之,又舍不下这从天而降的富贵。
考虑再三,我决定赌一把,诈陆雪棠一下。
如果她肯乖乖地分我一笔钱,我就不去告发她,继续与她好好地过日子。
当我说出我的猜测时,她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。
我叹了口气:“一日夫妻百日恩。我不会去告发你的。不过,你得把家产分我一半。这要求不过分吧?”
她盯着我看了好一阵,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。
直到我被电到的那一刻,才后知后觉地想到,她宁可冒险干掉耀凌都不愿财产外流,凭啥会痛痛快快地答应分我一半财产?
然而,一切都晚了。
(完)